她告訴我一個故事,在她第十三次從海邊歸來時。
眼神裡有些哀傷有些喜悅,還有一些光芒一些眷戀,以及一種,思念。

她說:「我認識了一個男孩,真的是一個男孩,妳知道的。笑起來那麼純淨,好像沒有什麼事難得了他;皺起眉來那麼沉靜,好像心事都鎖在眉宇間。」
「他,全身上下有用不完的活力,隨時都可以想到新的點子讓人發笑,妳知道的。就像是我那幾百年前逝去的青春。」

「然後呢?」我問。

「一開始,我很怕跟他的眼神相對,因為他的眼神太過晶亮。我不敢抬頭看他的臉,因為他的笑容太過燦爛。」
海邊不全然都是艷陽高照,她說。海邊也有烏雲遮蔽的時刻,可是這男孩的眼神與笑容卻讓天空開了一個洞,灑了一小片海面上的金光。
他們在沙灘上聊著那年那月,聊著誰與誰,聊著天與地,他們交換了手機號碼,還有E-mail。
──那是她第一次去海邊的時候。

男孩很年輕,是個像風一樣的男孩,正在用他的雙眼雙腳探索這世界。
男孩很隨和,隨時都可以與路人交朋友,連路旁的小黃狗都忍不住對著他「凹嗚凹嗚」汪兩聲。
男孩很活潑,有他在的地方就有笑聲,或許他的笑容征服了一切。
男孩當然也有憂鬱的時候,順著他眼神看向前方,她似乎可以體會他的掙扎。
男孩一直在旅行,她遇見他的海邊是他旅程的第五站,揮手的時候,他說:「我還要去山裡、去溪邊、去天涯海角。」。
她笑著說:「拜~」

她一樣在旅行,他們在地球上的某個海濱短暫交錯,然後分道揚鑣。
可是男孩的笑容卻印在她的眼睛裡,烙在她心裡。

在她抵達另一個海邊時,她接到了男孩打來的電話,話筒裡傳來的是他對旅途的不確定。
「我不知道自己現在走的路對不對?」男孩說。
「你在哪裡?」
「………」男孩沉默。
「順著你的感覺往前走吧!」她答。
翌日,她坐在海邊等待月昇,等待滿天繁星,想起男孩電話中不安的詢問,她急切地撥了電話給他,想叫他往回走,不要走不確定的道路。
「我已經無法回頭了。」
『不要再走了!』這句話終究沒有說出口。

男孩的足跡遍及各處,偶爾會寄來他旅途中拍攝的相片與她分享,簡單地告訴她「我在這裡認識了誰與誰」「這裡的夜空好美麗」「草原的盡頭有一群羊」「妳相信嗎?我在雪地裡大聲歌唱!」「………」她看著、聽著,想著他去了哪裡與哪裡,想起他笑得開心的神情,就微笑。欸,他的笑容,可是會讓雲層破一個洞、灑下金色陽光的!
她說,「每次想起他到了哪裡,跟誰在草原上哼歌,就覺得開心。」
當然,男孩也有沮喪、慌忙的時候,旅途不總是那麼順遂,或是在旅途中看到的人生令他流淚。信件這一頭,她知道,不由得就為他擔起心。
她說,「想到他傷心的樣子,我就開心不起來。」

她也在用她的雙腳踏遍世界,走的是不一樣的路線,到的是不同的城市。每到一個海邊,她就會想起他。
「我們曾經一起在海邊等待雨停,看見碧海藍天的時候,我心裡就會想著,你看到了嗎?」
她也遇過一些從不同地方來的旅人,閒聊的時候,意外地發現,他們竟然也在旅途中遇見過他。
「妳說,那個笑起來很陽光的男孩?」

這是她第十三次從海邊歸來,告訴我的故事。
故事當然還沒有結束。

「我喜歡他,我想。」
「可是,妳知道的。他,是個像風一樣的男孩。」
「我留不住他,我知道。」
「風是沒有辦法掌握的,說來就來,說走就走。」
她在一格又一格、一張又一張的照片中堆砌他的足跡與笑臉,
卻不知道,綿長的思念有一天也會變成澎湃浪濤,像那日他們在海邊看到的洶湧白浪,一層又一層。
她原以為,繞過半個地球,他們還會在某一座城市相遇。

男孩後來沒有回來。
他在另一個海邊認識了一個比基尼女孩。
他寫了信給她,「謝謝妳當初叫我順著感覺往前走。」
信中附了一張比基尼女孩在陽光下跳躍的背影。

她還是偶爾會收到男孩寄來的電子郵件,告訴她,他們去了哪裡與哪裡。
「我們一起在海邊唱歌,這裡的海邊沒有烏雲,陽光很燦爛,妳真應該來看看。」



小禎
2006.7.3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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